2008-05-01

是流浪也是歸宿





早晨八點,在比薩斜塔下轉角的Bar Duomo外帶鮪魚蛋沙拉三明治;
下午一點,我們已經在愛丁堡的廚房中端著剛煮好的麵條,望著後花園裡七天前還未綻放的黃色小花說,回家真好。

生活便是這樣吧,流浪和歸宿同等重要。

搭飛機的時候我喜歡靠窗的位置,看著起飛時傾斜的地平線,想像一座新城市的面貌,或是回味一個才剛剛熟悉卻得離開的地方。

旅行的時候總是睡不安穩:對於陌生腔調與詞彙的不確定感,混雜著一種莫名的興奮與對一切未知事物的期待。

不確定感包括:極力想Do in Rome as the Romans do (雖然此行刻意避開了羅馬),卻怕最終是東施效顰的徒勞,怕錯過班車、怕忘記要先使票生效再上車、怕明信片在途中迷路抵達不了目的地、還要常常擔心當地人聽不懂我的問題。

而期待則有:連日的綿綿陰雨突然就換上著名的托斯卡尼豔陽、在小巷弄間穿梭永遠也不知道會遇上怎麼樣熱情的人們與新鮮的事物、迷路誤闖進另一個迷人的區域、走進街角咖啡店點cappuccino的時候永遠不知道厚實的奶泡下藏著怎麼樣的甘醇、把當下的心情藉由明信片傳給遠方的誰誰誰,在投進郵筒前要虔誠地說請平安到達噢。

堅持想趁青春,可以什麼都不在意的時候,當個行囊輕便的背包客。才剛踏出米蘭火車站,一回頭就發現一名中年婦女正試圖拉開包包的拉鍊,我瞪著她使勁大吼,what are you doing?她碎念著,一點愧疚也沒地快步轉身離去,我站在原地,不確定自己的怒氣是否準確傳達、也懊惱自己除了大聲質問外沒能再多做些什麼。於是也明白,有時候並不會一開始就愛上一個城市的,尤其是一個我並不那樣相信的慾望之城。

比我們早幾天出發的朋友說,怎麼樣也無法喜歡從街頭到電車滿滿是塗鴉的髒亂城市。
當然我還是懷念著乾淨無人能及的台北捷運,但是在義大利總統大選前這些天,身為旅客的我們絲毫沒有感受到鼓譟騷動與漫天飛的傳單與話語,除卻電視新聞與翡冷翠小巷牆上發現的噴漆競選廣告外,我們感受到的政治是冷靜的。像是最後一晚在比薩斜塔下新開張不到一個月的B&B裡,中美洲與義大利混血的年輕老闆與我們天南地北聊著時問起:「你們國家現在是左還是右?」友人回答是右派執政,他說他們也是。那樣一句話輕輕帶過,他說終究是要自己再更努力一點的。
我喜歡那些無處不在的塗鴉背後的青春活力,以及他們對生活比政治更熱衷的誠懇。至於扒手,我在倫敦也遇上兩回,是無關城市的。

回家之後收到Y的信,她說在島國的冬陽中,時常看不清人們的身影,是不是自溺太深所以容易失焦呢?
我說起在比薩的肚腸間穿梭,逐漸熟悉了方向,看見屬於春夏的植物,想起夏日的檢見川花園;在威尼斯看著鳳尾船(Gondola)上船夫哼著歌搖著槳,想起那年夏天的西湖手搖船上的笑語與汗水;還有多年前的夏天四個小女生從美西到美東的長程移動。原來一趟旅程可以同時是嶄新的,也是那樣懷舊的。

收到在威尼斯寄給自己的明信片,看著圖中的亞得里亞海,與如蛛網般交錯縱橫的水道及石橋想著,到了2100年,這個馬可波羅的故鄉之城如果真的完全沉沒了,我會想起的是嘆息橋上的風光,還是路旁小店裡勾起胃袋鄉愁的手工pizza?

第二次從愛丁堡機場入境,已經儼然把這裡當作家了,再也沒有當初的不安與焦慮。可以重新燃起生命熱度的旅行真好,然而更美好的是,旅途歸來,可以安穩地睡在自己的枕頭上,知道再也不用焦慮那些陌生的詞彙,與地圖上複雜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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